只有提起美国越战时，才能联想起美军也已陈兵阿富汗多年，这便是对阿富汗这个国家的初印象。而上一次听到阿富汗，还是年新闻报道Trump增兵。
过去浏览新闻，碰见中东、中亚、阿富汗、基地、塔利班等字眼一律手动跳过，借口“实在看不懂”，从未关心过阿富汗的地理位置、人口构成和发展现状，甚至从不知道基地、塔利班都与她有“渊源”，更不清楚这个至今依旧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国家也曾有过辉煌骄傲的历史文化。
阿富汗国旗
然而，这个夏天，中国的援外项目突然为我打开了一道豁口，有缘结识了五位来华参观学习的阿富汗工程师，经过20天的相处，让我对阿富汗这个国家燃起了兴趣。项目结束半个月以来，我都在疯狂搜集、消化与阿富汗相关的一切，初步了解到这个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国度，在年前苏联入侵之前，也曾享有数十年的和平稳定期，彼时阿富汗一片祥和。
为了进一步了解阿富汗，我简要梳理手头的资料，做了一个阿富汗近代史时间轴，标注年份，补充细节：
-查希尔国王统治阿富汗，稳定和平。
——首相达乌德政变夺权，推翻查希尔国王，废除君主制，建立阿富汗共和国（-），任总统。
——前苏联策动阿富汗民主党政变，建立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塔拉基推翻达乌德，任总统；副总统阿明推翻塔拉基，任新总统。同时美国资助反政府圣战组织，誓要搅屎到底。
——前苏联与阿富汗新总统阿明利益冲突，出兵巩固亲苏政府，开启十年阿苏之战（-），十年间，美国、巴基斯坦等国训练的圣战联军造成前苏士兵约15k伤亡，前苏撤军。
——阿富汗各民族武装势力7年内斗（-），民众陷入水深火热。建立阿富汗伊斯兰国（-）。
——奥马尔在巴阿边境联合普什图族的青年学生，成立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塔利班（Taliban）”，在军阀混战中横扫阿富汗，戒律严明，甚得民心。
——塔利班建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自此历史倒车愈开愈烈，国民须穿传统服装，禁止娱乐，大学关闭；禁止女子受教育、工作，不可单独出门，男子需在短时间内蓄起胡须；酷刑横生，“犯人”当众遭乱石投死；实施种族清洗，迫害、屠杀哈扎拉族人民；毁坏文物，炮轰巴米扬（Bamyan）大佛，污染班达米尔湖(LakeBand-e-Amir)。
——美国在9·11事变后，借打击“基地”本·拉登为由，空袭阿富汗，推翻塔利班政权，成立过渡政府阿富汗伊斯兰国（-）。
——新一届民选政府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上台，至今大约仅控制阿富汗国土的60%，除首都喀布尔，其他省份流血武斗不断。塔利班势力依旧顽固，且同伊斯兰国（IS）有沟通途径。
阿富汗新女性纵观阿富汗的历史，是一部小国求助史，堪称时运不济，国运多舛。19世纪，阿富汗在英、俄两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存，20世纪中期，阿富汗成为前苏联打开印度洋版图的棋子，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插足，民族军阀自立门户，塔利班势力壮大，虽有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然而阿富汗至今仍没有强有力的政府安保军队以清除塔利班，稳定全国局势；因此，阿富汗人民一方面希望美国撤军，一方面仍仰仗着美国军队对塔利班残余的威慑力。可悲可叹。
年8月中旬，据在首都喀布尔的哈扎拉友人穆罕默德（Mohammad）说，塔利班已占领加兹尼省（Ghazni），杀害余人，他的父母至今杳无音信，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是塔利班却并未被国际社会定性为恐怖组织，因其在某些省份有一定民意基础，且渗透民间——有些阿富汗人民白天劳作，晚上摇身一变塔利班。清算塔利班道阻且长，在此情况下，官方称只能希望通过和谈机制，促使塔利班早日走上和平共建阿富汗之路。
这个特殊的苦命邻国同中国的边界段全长92.45km，经过中亚帕米尔高原，两国交界于一道天险——瓦罕走廊，居于阿富汗境内的兴都库什山脉，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边界段之一。
阿富汗的国民主要由四大民族构成：普什图族（kashtun），是阿富汗的主要民族，人口约占40%，是阿富汗一直以来的统治阶级；塔吉克族（Tajik）约35%；哈扎拉族（hazara）约15%；和乌兹别克族（Uzbek）8%。然而，同信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们，也分为逊尼派和叶尼派，不论是巴拉克宰王朝，还是塔利班执政期间，历来占据统治地位的普什图族对哈扎拉族都曾大肆屠杀，于是逊尼派普什图族与叶尼派哈扎拉族世仇不断。
美籍阿富汗裔作家的成名作《追风筝的人》所讲述的故事便是围绕阿富汗的国家、民族和宗教展开，最终跨越种族，握手言和，重读TheKiteRunner，怀疑当初看的电影是删减片。书中两条线索并行：主人公普什图族阿米尔（我）与哈扎拉族同龄仆从哈桑的感情纠葛；阿富汗动荡不安的国家命运。“我”对童年生活的回忆细小而温馨，“为你，千千万万遍。”识于微时的朋友间肝胆相照、坦诚相待同中国的忠、义古训遥相呼应。直到哈桑受到种族主义者阿塞夫的鸡奸伤害，而“我”视而不见，内心却饱受良心折磨，情节自此急转直下，伙伴离去，阿米尔与父亲为逃避前苏军也背井离乡，途径白沙瓦，远渡美国，前途未卜，重归故国未有期，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就此戛然告终。
《追风筝的人》
阿米尔经年难以原谅自己，不仅因为当初没能制止那场恶行，更因为他明知道三六九等划分种族是无稽之谈，却始终没胆站出来捍卫、承认哈桑——他最好的朋友，反而内心波澜万丈，表面风平浪静地享受着畸形社会赋予“优秀种族”的优越条件。但最终他仍鼓起勇气，承认哈桑是他父亲的私生子，并带着最大的善意和虔诚，以生命做注，将哈桑的血脉——受塔利班色情迫害的男童索拉博养在身边，这便是他的救赎之路。
阿米尔无数次假设，令人动容。如果哈桑等哈扎拉人去到美国或任何一个不了解、不在乎阿富汗内部种族分别的国家，定能昂首挺胸地度过属于他们的一辈子，怎么需要在普什图族面前伏小做低（阿里），放弃爱情（拉辛汗的青梅竹马），甚至死于枪管下（哈桑夫妇）？
如今的阿富汗情况似乎稍有改观，因为有一天，Mr.Rafiullah（普什图族）给我发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照片，那是在北京颐和园，他和一群中国少数民族夏令营孩子们的自拍照。他说他曾有一个女友是哈扎拉族人，祖上也是中国人。据牛津大学遗产学基因测试结果显示，有三分之一的哈扎拉人携带蒙古人基因。相传哈扎拉族人民为蒙古人后代，是成吉思汗、帖木儿等西征时的军旅在中亚当地留下的血脉。（对此也有一些争议，认为哈扎拉人在蒙古人进军前便存在，部分哈扎拉人坚称自己是贵霜帝国的后裔。）但是他们的脸庞确实让中国人颇有亲切感，眼眸较深邃，脸盘较大，鼻梁和嘴唇的线条坚毅挺拔，异常好看，拍大合照时格外抢镜。
Mr.Rafiullah与中国少数名族夏令营员
阿富汗主要使用波斯语（Persian,又称Farsi帕尔西语），英语，与巴基斯坦接壤地区也讲乌尔都语（Urdu）语，中亚各个伊斯兰国家，包括五斯坦，伊朗等都略通阿拉伯语。为了伊斯兰宗教信仰，一日晨昏五次祷告，他们从小学习原文背诵由阿拉伯语写就的《可兰经》（Koran）。
世界著名作家伊朗诗人峨默·海亚姆（OmarKhayyam）所写波斯语诗集《鲁拜集》（TheRubaiyat），又称《柔巴依》，在阿富汗也颇负名气，波斯语意为两组两行诗，即四行诗，第一、二、四行押韵，第三行不论，同中国古代的绝句有异曲同工之妙。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曾借波斯圣女小昭之口引用《鲁拜集》第28首“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郭沫若译本），以传达人生短促，转瞬即逝之感。
邱淑贞版小昭（左下网友LULU酱cos装）
这个以战乱闻名的国家，似乎除了战乱，再无他物可言。心中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也在默默暗示：阿富汗国民好斗，不愿去接机，也不想与之过多接触，多次拒绝他们友好的喝茶邀请。
但真正相处下来，正如卡勒德·胡赛尼（KhaledHosseini）所写，阿富汗人民很虔诚，一日五次祷告；热情好客，总是邀请大家一起喝茶吃点心，闲闲聊天。茶是藏红花茶（saffron），放入五六根在茶壶中冲泡，倒入白色瓷杯，雾气氤氲，红色的干花茎在热水中慢慢展开，茶水便渐渐渲染成明黄色，煞是好看，干净、清香，饮一口，余味无穷。战乱民族懂得享受生活，近代的生活对阿富汗人们来说，来如流水，逝如疾风，不知道哪日哪颗街头流弹就会带走最亲的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即正义。
短暂茶会■■■■■
《追风筝的人》中，有一句话在这些天同阿富汗朋友们的朝夕相处中得到了印证——这个印度小孩很快会学到的，跟英国人在这个世纪初以及俄国人在年代晚期学到的如出一辙：阿富汗人是独立的民族，阿富汗人尊重风俗，但讨厌规则。
我看到的阿富汗人热情奔放、自由不羁，但也文明有礼，尊重遇到的每一个人，口头禅:URTHEBEST.每天都笑着表白中国，表白长沙，表白北京，表白那些虽未涉足、心向往之的城市。萌点出人意料，让人忍俊不禁，虽然他们在脸书上po出的照片都是大胡子，但是说来，这些胸怀阿富汗天下的官员也不过是90后的大男孩啊，至少在中国，不蓄胡须的青春朝气不犯法。（入境前，他们剃光了胡子，说在中国他们第一次放下身份的马甲，和大家唱跳，还请不要公开视频）。
给家中的女性买纪念面纱（Veil）平时上课，阿富汗五人总是齐刷刷地迟到2-5min不等，吊儿郎当地晃悠着进教室，全不管每日强调的守时纪律，大家对此面露愠色，却也无可奈何。（后来，我们挑明迟到会影响全员的日程时，他们乖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上课认真，下课也围着教授问个不停，还不忘别扭地说声“靴靴”。结业晚会那天，各国表演民族节目时，他们安静地观赏着，精彩处不吝掌声，也从不回绝上台跳舞的邀请。在展示本国文化环节，他们隆重地穿上了阿富汗传统服装——刺绣长袍，戴上小帽，为大家严肃献上了阿富汗的圆圈舞蹈——抬臂，转身，旋转，手碰膝盖，再次旋转，手腕转动，打起响指，摆头，步子随着乐点踏地。他们陶醉在故乡的舞曲中，我这个观众也醉了……
离别之夜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外出参观考察时，不管地陪姐姐怎么催促，阿富汗五人组总是慢悠悠地落在队伍后头，不慌不忙，“咔嚓咔嚓”各个景点来一张，嘴上不停说着中国“太美了”。乘大巴远行夜归，大家都倚着靠背有气无力，唯独这五位哥儿哼起阿富汗民歌，宛转悠扬，五个人便是一个乐队，一人主唱，其他人击掌相和，节奏明快，瞬间起范儿，浓浓的中亚、阿拉伯、白头巾气息扑面而来，印度歌舞片中的热闹场景开始在脑海中回荡……南苏丹的大高个露出一口白牙冲他们嚷道：再闹腾把你们遣返回国（Uwillbedeparted）喔！手上却不由自主地随意拍掌应和着，他们的闲适气质会传染，北京的堵车局也不那么糟心了。
阿富汗五只总是灵活机动，想做的事情便想方设法去达成，想买的物品写在手心，一家一家店去问。游览橘子洲的当天，不巧恰逢国际船赛筹备阶段，江面清场，不见小船，而大型双层层观光船收费+（他们觉得略贵），眼看乘船游江无望，大家便四下散开自由活动。最后集合返程路上，阿米尼（Amini）却给我们骄傲展示他花20块在江面泛舟荡漾的照片，羡煞众人，不得不服。（他看到江便嚷嚷要坐船，最终还是去到岛的另一侧，语言不通地顺利坐上了小船。）
橘子洲头打卡
结业的时候给我们送了阿富汗风情特色的礼物：当地妇女手绣的小帽儿，赫拉特城产的藏红花……如今，藏红花茶已经成为阿富汗的农业支柱产业，每年大量优质顶级藏红花出口国外，希望阿富汗的其他产业也能蒸蒸日上，已是21世纪的世界，阿富汗不该遭此苦难。
藏红花茶（Saffron）他们虽是伊斯兰教徒，原则上要keepsober，却也会在离别之夜小酌一杯。
当Mr.R说教我学波斯语时，沮丧地补充道，很开心你们对我们的文化有兴趣，愿意学习，但是千万不要学我们不好的那一面啊。见我满脸疑惑，便说，比如女人遮脸，裹长袍，还有国民互相伤害，这些都不足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世界公民，从前阿富汗如何与我无恙，如今，我只盼她好。
图文：鹤轻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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