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无晦在喀喇昆仑山下摘了一颗桑葚,这原本是生于江南和中原的植物。
6月,穿过新疆与西藏交界的一大片无人区到藏北。沿途冰河盐沼,高寒缺氧,冰风凌冽,野兽横行,除苦寒外,再无贴切的词语形容。
那个漫长的下午,无晦在藏北阿里首府狮泉河镇的一个餐馆,久久地喝酥油茶。此时,内地所有的城市都已经鲜花绽放,而这里,依然风雪交加。无晦蔬食已久,肥甘鲜厚,酥酪醍醐,并不喜欢,然高原的苦寒,除酥油茶,似无合适的饮料。
藏北阿里的历史久远,象雄文明起源于此,原始苯教诞生于古代象雄,时至今日,藏地依然有苯教寺院和修学苯教的瑜伽士。古格王朝国都的遗址在阿里地区札达县。11世纪,阿底峡尊者入藏,入藏后,便是在阿里地区弘法。此时的青藏高原,往西是佛法已然凋敝的印度,往北,是新疆的割据势力,因为怛罗斯战役,伊犁河谷以西,已然全部伊斯兰化。与此接近的时代,尚有很多事情发生,倘若用大历史的观念来分析,那些事件,与今日中亚南亚的面貌有极其紧密的关系。
8月初,无晦到帕米尔高原上的塔什库尔干县,正当旅游旺季,游人如织,此处即是古代的朅盘陀国,因为多海拔的凉爽,一片湿地草场、雄伟壮美的慕士塔格峰和恬静蔚蓝的卡拉库里湖,这是一个避暑胜地。玄奘法师回中原时,翻越了喀喇昆仑山脉,大致是目下中国与巴基斯坦之间的国道区域,《大唐西域记》里记载了塔什库尔干县的石头城和瓦罕走廊,目下,石头城遗迹依然存在,而玄奘大师卓锡的讲经堂已然倾坯,就在这片废墟上,历史与传说,永恒与短暂,究竟与真实,形而上道与真实世间,在交织碰撞。
现代人,开车3个小时就能从南疆重镇喀什到石头城,这是帝国的最西端。从石头城,乘坐高机动性越野车,几个小时间,便可沿着瓦罕走廊开进阿富汗。
从地图上看,瓦罕走廊只是西部边境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中国、吉尔吉斯、巴基斯坦、阿富汗,四国的交接处。法显在《佛国记》中如此描述它的荒凉:“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
无晦曾在1:25万的军用地图上,仔细研究那一片地形,现代人,依托高科技手段,也难以穿过那片无人区,难以想象,那个时代的人,如何翻越葱岭,若说原因,只有信仰,只有最坚定的人,最具钢铁意志的人,完成人生超越的人,才能踏上这么一条路。
地理因素对交通网和经济贸易的影响,从古至今,依然如此。
如今在珠三角,水稻的亩产千斤以上,一年三熟,而班公湖北岸的藏族牧民,依然豢养着雄健骄傲的原生藏獒,以面对狼和雪豹对羊群的威胁。湖南的紫鹊界梯田将粮食种到山顶,而甘孜州的青稞只能在河谷平原生长。川藏公路的排龙通麦段,新藏公路的黑卡麻扎段,是永远在塌方的路,非身临其境,不知其险难。从南京至广州的高铁只需5小时便可完成公里的旅途,柯尔克孜族牧民依然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压服暴烈的儿马。
如此简单的例子足矣。
箕风毕雨,击壤而嬉,普通人过安宁的生活多好!
8月末,无晦再到成都,仰望武侯祠堂上的匾额“伊周经济”“万古云霄一羽毛”,甚至有泫然欲泣的感觉。
夫子讲的《韶》尽善尽美,而《武》尽美未尽善,是多么深远的考虑。
帝国古往今来,多少事情可谓之善,谓之美,谓之大手段,令后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比如:帝尧有攻伐边疆小国的想法,但愀然不乐,反复思量。
比如:墨子与公输班看似有趣的沙盘游戏。
比如:璨大师与沙弥道信关于被缚与解脱的对答。
比如:长春真人风霜万里的容与自得。
年轻的时候,在读《安提戈涅》《七雄攻忒拜》等希腊悲剧时,内心充满椎心泣血的痛苦,升起强烈共鸣。
特别是读到赫克托战死沙场前,诸神用天平衡量,赫克托一侧迅速沉下,无晦的内心也沉入无比失望的深渊。这是古希腊人的哲学观,面对命运,无法选择,无法改变,无法逃脱,诸神之王宙斯也逃脱不了命运。
然这样的安排背后究竟是谁主使?这样的悲剧究竟为何无法避免?这里,涉及到形而上的本体。
很多年后,从四书五经读起,才发觉,一切精深幽微的道理,都在日常生活里,基本问题的解决,也在其中。
帝国久远以来的传统,知天命是承认事物存在的必然性。
无晦福薄,这些年来营营役役,疲劳奔波,希望有一天,能有茅棚一间,风吹叶落,雨打树梢,如此而已。
年轻时候,还写诗,很多年后明白,帝国的传统,没有专业诗人和作家,文章只是雕虫小技,是繁冗工作和艰苦生活的调剂,以此言志,以此抒怀,以此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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