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那年,唐夏用四个半月走完了“玄奘之路”。一路经西安-甘肃-新疆-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追寻着玄奘的脚印,最终从长安到天竺。
结伴的两个小伙伴陆续离开回国,行至乌兹别克斯坦仅剩唐夏一人,下一站是此次旅行最危险的阿富汗。最终,唐夏开始了独自一人的阿富汗之行。
以下,是年1月31号,唐夏在阿富汗发的一篇文章。分享给大家,25岁的女侠唐夏独闯阿富汗的故事。
作者/唐夏
几天前在微博发了一段视频,是在阿富汗首府喀布尔一座桥下,几百号人聚众吸毒。短短十分钟视频被和谐处理。写这篇文章之前再三犹豫,想把我这几天在阿富汗所见所闻真实还原,但最后还是一再删减。原谅我内心还没有强大到波澜不惊,毕竟我也只有25岁。
我是唐夏,今天是我重走玄奘之路的第天,大年初三,正在阿富汗往巴基斯坦的路上。
经考证,多年前玄奘西行之路,西安出发,经甘肃、新疆、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
玄奘之路全程路线
进入阿富汗以前,看了许多文章攻略,原本计划陆路从塔吉克斯坦入境,过玄奘取经原路线兴都库什山。
联系了阿富汗唐人饭店的贾师傅,想让他帮忙找车去塔阿口岸送我到喀布尔,因为陆路要经过塔利班占领的昆都士境内,当地司机都不愿意去,几次商量无果。
也不敢搭乘长途巴士,战乱中的穆斯林国家人命不如猪命,即使抱有侥幸心理,一旦被认出是外国人,许多塔利班境内的村民会通风报信,被塔利班俘虏,后果就是中国大使馆再三协调,上百万的赎金,或许关押一年半载,或许便是终其一生。
在巴布尔公园拍摄的阿富汗国旗
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出场方式。
年1月24号,落地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机场。之前通过朋友介绍,预定了阿富汗唐人饭店,这是阿富汗唯一一家中国饭店。出了机场,饭店的翻译Rmmazan在门口接机。Rmmazan是当地人,会说流利的中文。
抵喀布尔机场
已经走过几个穆斯林国家,对许多习俗早有认知。我像穆斯林女人一样穿着长袍,用大围巾包住头和脖子,低头匆匆走出机场。但我的登山包太显眼,一路上许多人sayhello,内心着实有对未知的恐惧。匆匆上了车,一颗心才算落地。
路上Rmmazan对我说,几天前刚发生过一起爆炸事件。这很正常,喀布尔的每一条街都炸过。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手机里画面,用三轮车拖着不完整的尸体,血肉横飞的现场,顿生恐惧。我问他,我白天一个人出门安全吗,他说没问题。我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一些路人,他鼓励我说没关系,可以拍,当手机对着一个阿富汗大兵时,车窗外远远地一个人攥着AK47迅速朝我们走过来,Rmmazan猛踩了一脚油离开现场。
就这样我正式开始了阿富汗旅程。
阿富汗大兵手持AK47
饭店老板娘红姐是中国人,在阿富汗待了11年,贾师傅是饭店的厨师,在这里一日三餐都是他在忙活,还有常驻阿富汗做生意的大帅,喜欢别人喊他帅哥。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等着我一起吃早饭,围坐在餐桌上,刚好有机会交谈。聊了一会儿,我再次问了那句我最担心的问题,我白天一个人出门安全吗?大帅告诉我,这两天尽量少出门,IS局势紧张,最近正发动对中资企业的袭击,抓到华人就杀,可不像塔利班那样还能谈判,IS不要钱,只要命。怎么跟在路上当地人说的完全不一样。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凉风。
唐人饭店的大铁门,出于安全考虑,上面高高的铁皮围起来,外观极不现眼,我几次回家都找不到门
唐人饭店的中国国旗
从左到右依次唐夏贾师傅大帅红姐
喀布尔市区很小,即便穿过市中心到城郊也只有五公里的样子,但我还是出门就拦出租车。(在熟悉以后白天出门都会步行)这个国家的首都,没有地铁,也没有公交车。
喀布尔市区上空,抬头就能看到美军的监控飞船
在巴布尔公园内点了一支烟。公园里的人很少,有一些家庭会在这里聚餐,女性会把头巾自然地掉在肩上,有的男性只穿半袖T恤在拍艺术照,好像忘记自己身处阿富汗,我问同行的当地人,我可以在这里抽烟吗,他笑着说可以。要知道,在伊斯兰教义这样保守的国家,女性当街抽烟后果可想而知。
身着波卡包裹全身的阿富汗妇女,因其严格伊斯兰宗教信仰约束,女人很少抛头露面。塔利班倒台后,喀布尔的女性慢慢脱下波卡,只用头巾包裹头部。
喀布尔的山上布满了小房子,有点类似贫民窟,住在山上的人很保守,陌生面孔出现在山上很容易发生危险,只是在山下看了看就已经饱受注目。
在喀布尔市区看到风筝,兴奋地喊出来。过去塔利班政府不允许放风筝,认为这不符合伊斯兰精神。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人冒着风险偷偷试一下。许多家里穷买不起风筝的小孩,就去追逐那些掉落的风筝,成为追风筝的人。
塑料袋风筝
1月27号,大年三十这一天早上,我请Rammzan帮忙找了车去了喀布尔河上的普里索赫塔桥,又称“吸毒桥”。我带着出发前准备好的非正常拍摄眼镜,想要偷拍一些素材。
早就听说阿富汗是全球鸦片产量第一国,阿富汗吸毒人口约万,占成年人口12%!多么惊人的数字。好奇心驱使,亲身来到桥下一探究竟。
当司机将车停稳,我看到车窗外的景象内心是极其恐慌的。那时还看不到桥下,只看到桥上的阿富汗人,衣衫脏乱,有些甚至在桥的上面就三五聚堆的飘飘欲仙。
喀布尔河几近干涸,河床尽是烧过的烟杆和垃圾,废弃的衣物棉布,仅有的水流成了臭水沟。而在桥下,几百人扎堆吸食毒品的景象确实使我反呕,要知道,桥下每隔几天就会增加几具尸体,他们几乎都是吸食毒品过量而死。在这些见惯了生死的瘾君子面前,我蒙紧了头部,生怕有人发现我是个偷拍的外国人。
引用驻阿富汗记者杨明交的话:“常驻中东,我见过各种暴力血腥的场景,自认为心理素质还可以,但第一次来到这座桥下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瞬间感觉自己看到了地狱的模样!”
我想象着他们有的在战乱中失去了亲人,有的因为贫穷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有的因为吸食毒品倾家荡产,甚至不惜一切去偷去抢换来鸦片。我看着每个人面无表情的瘫坐在地上,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救他们。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我已经走到了桥的另一端,许多的人已经注意到了我,主动跟我讲话。我装聋作哑,有人远远的指着我。这时候司机赶紧喊我离开,低着头匆匆上了车,车窗外,有很多人冲着车围过来,当时真的是吓掉了胆,不敢呼吸,感觉世界末日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
当天晚上,我们跟着唐人饭店的红姐一起去了中国大使馆过年,第一次在国外过年,还是在阿富汗这样的战乱国家,居然还是在驻阿富汗中国大使馆,心情特别激动。当天有大概六七十个中国人,其中有使馆工作人员,中国士兵,医院院长,学院校长,央视和新华社记者以及各个商会等,一同在大使馆庆祝新年,看春晚直播。
这一天过的太玄幻,内心像坐了过山车,白天看到了阿富汗的人间地狱,晚上又和中国同胞一起庆祝新年。在大使馆的园区内还看到大唐西域记描述阿富汗地区的石碑以及玄奘雕像。
这种坐过山车似的心情,在阿富汗倒是每天都有。第二天,再次遭遇了一件令我此生难忘的经历。
从来到喀布尔第一天起,饭店的人都在提醒我,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每天一到六点多红姐就打电话,怕我一个人不安全。
在阿富汗待了几天,慢慢习惯以后略微掉以轻心,这天我在鸡街(因为过去卖鸡肉得名)帮朋友买青金石(阿富汗是青金石原产地),顺便寄了一些明信片,稍不注意,天就黑了,我赶紧打车往回走。
天很快就黑透了,我只想赶紧回到饭店,没有仔细看路。下车低头走着,一个人喊住我,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一紧张就加快了脚步,他也急了,回头进屋两步功夫,拿出一把AK47,恶狠狠地举着枪对着我!我出奇得冷静,也不记得第一时间心里在想什么,人生中第一次被枪指着,他一个扳机扣下去,我的人生就完了。
我本能地朝着来的方向慢慢后退,现在想想,那个大概只有五秒钟的瞬间,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在极其恐慌的状态下,大脑真的是完全空白。好在当时载我来的司机还没走,见状马上下车跟他解释,好在这里离饭店很近,我拨通Rammzan的电话他赶紧跑出来接我。
我问Rammzan是怎么回事,他说,因为我走错路了,对方是那边的保安,没见过我,又是外国人。回到饭店跟大家说这件事,贾师傅说,在阿富汗,这是很正常的事,谁没被枪指过,杀了你也没啥。在阿富汗美金就可以雇当地人杀人。
今天将要离开喀布尔飞往巴基斯坦伊斯兰堡,事故写了一整夜,没有故事。本来是昨天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而我的签证昨天是最后一天,今天已经过期了,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和翻译聊天,说阿富汗法律规定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我说那是每人买一套房子吗。他说有钱就买,没钱就都住在一起。
阿富汗男女比例失调,许多男性都在战争中死亡了,重男轻女现象非常严重。他的老婆26岁,家里四个女儿,他说,生不出儿子就要一直生,他的母亲生了12个孩子。
我幻想了一下四个老婆,每人生五个,那得是多么大的家族啊。我经常看到街上很小的孩子就开始讨饭,在路边摆摊,擦鞋。
路边擦鞋的男孩
刚才说签证过期,又想起这几天的一些事。过年那天,红姐接到电话哭了,说她的一个在阿富汗的朋友死了,是个美国人。于是联系美国大使馆,送回国。活着回不去,死了终于被送回去了。那个美国人签证过期,在阿富汗黑了很多年,几乎每个月都去跑大使馆请求续签,又没什么钱,又回不了国。这里不会给你做遣返处理。
美国护照上写“不管你在哪里,美国政府和军队都是你强大的后盾。”(出去有人欺负你,招呼一声咱修理他),而中国护照上写“请遵守当地法律,尊重那里的风俗习惯。”(出去老实点,听人家话,少给老子惹麻烦)。
事实却是,在阿富汗这种国家,除非人死了,不然别想着美国大使馆帮你,真到遇上事情,还是中国大使馆靠点谱。在阿富汗只有中国人能帮中国人,前几年被枪杀的四个中国人,是红姐过去给收的骨灰,送到大使馆带回国。
在饭店认识邹蒙,也是惊心动魄。他从英国一路背包走到阿富汗,在阿富汗北部无缘无故被政府军当塔利班抓起来。没有任何正式文件,就是关押,跟他关在一个监狱的室友,同样疑似塔利班,已经被关七个月了。
他被关28天,是监狱内的线人报给中国大使馆,说怎么有中国人被抓进去了。这才知道,几经周折在喀布尔释放。他说,最无助的时候,捡到玻璃渣子把手划破,想在墙上写:Forfreedom,但现实跟电影里不一样,刚写了F,就怎么都挤不出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写Fuck。他说的很轻松,我听的,全是失望。
这个国家,还会不会好了啊。还会不会变好了。
邹蒙在阿富汗出狱后,签证过期了,飞不出去,大使馆帮忙买了机票,安排住宿,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迪拜转机了。
一夜未眠,坐在喀布尔唐人饭店的房间里,一夜未眠。
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像过了几个月。阿富汗,是人间地狱,也是处处温情。还有8个小时,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拥抱最后一个和平的夜晚,没有爆炸声,没有枪声,像大理的夜晚一样安静恬适。
编者按
唐夏25岁生日时,我们相识于印度德里,那是她此次旅行的最后一个国家。我们结伴同游印度,后来我提前回国,唐夏去了那烂陀,它的另一个名字家喻户晓,就是西游记中描述的西天大雷音寺。
后来她回国,在大理安心做手艺人学皮具,又一言不语跑去大凉山支教大半年,甚至春节,也在大凉山陪着孩子们。
如今,她在大理和色达分别经营着两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青旅。如果有一天,你在大理或色达或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遇见她,请代我问好。
新浪微博:唐夏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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